第1章 黑石矿坑
“我叫Ember,是一名生活在黑石矿坑里的矿渣。“
冰冷的矿壁凹陷处,一个身形消瘦,面色苍白的少年蜷缩里面。他穿着破旧、沾染了满身矿尘的粗麻布衣,双手因长期痛苦蜷曲布满伤痕,眼神的深处藏着被剧痛磨砺出的敏锐和一丝未被完全磨灭的野性。
“而现在,我又要去挖那该死的时砂矿了。”
少年低声骂了一句,手拍去了肩头的灰尘,艰难的站了起来。
“烬,你特么又跑到哪里去偷懒了?”
一声暴喝从一旁传来,监工赫尔克斯肥肿的脸涨成猪肝色,双层下巴随着暴喝剧烈颤动,脖颈处的赘肉几乎要将起毛的工装衣领撑破裂。
看着从角落里出现的烬,赫尔克斯原本就己经绷紧的下颌肌肉突然抽搐起来,他举起长鞭,恶狠狠地抽向了一旁的石壁,霎时,时砂矿的矿灰弥漫在了空中。
“先生,我叫Ember。”少年垂着眉眼,低着头说着。
赫尔克斯喉间溢出声嗤笑,皮靴碾着地上残碎的矿石,“安什么劳什自?你一个挖矿石躲懒像缩头鼠的货,装模作样搞这么文邹邹的名字,能当矿镐使?”
“还特么不去干活?”赫尔克斯又挥下了鞭绳,烬只好赶忙拿起矿镐,来到一旁挖着时砂矿。
望着赫尔克斯渐渐走远的身影,烬无奈的叹了口气,手中挖掘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。
他是“黑石矿坑”里最底层的矿渣,无名无姓,烬是同伴给他起的绰号,而Ember,是他在此基础上给自己取的名字。不过,大家还是习惯叫他“烬”。
这是一个被称为”时砂纪元“的时代,在这个世界里,时间被开采为能源与货币,权贵们垄断永生,而底层的矿渣们则在危险的矿坑中压榨生命换取微薄的时元。
时砂,世界的基础能源与货币,蕴含”时间本源“。开采自特殊矿脉,经提纯后可转化为“时元”,用于交易、能源驱动、甚至首接注入生命体延长或者增长其生理时间,也就是人的寿命、恢复力、反应力。纯度越高,效用越强,低纯度时砂副作用巨大,会导致加速衰老、精神错乱甚至是时间感知紊乱。
烬所在的黑石矿坑位于地壳层的中心,是整个世界开采时砂矿的主矿场。在这深达千米呈阶梯状的矿场中,底部是嵌有陨石撞击遗留的“时核碎片”的幽兰时砂矿岩壁。
黑暗,不是夜晚温柔的帷幕,而是矿坑深处粘稠、厚重、带着铁锈味的黑暗。
空气凝滞,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沙砾,肺叶沉重地摩擦着胸腔。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光源,来自矿工们头盔上摇曳的时元矿灯,勉强撕开这永恒的夜幕,映照出一张张被汗水和矿尘模糊、只剩下麻木与疲惫的脸。
烬紧握着矿镐,用力地锤向矿岩。每一次矿镐撞击岩壁的闷响,都像敲打在他的神经末梢。但更深的恐惧来自他手中紧握的东西——一块刚从岩层里凿出的、鸽卵大小的原矿。灰扑扑的外壳下,隐约透出几点不祥的幽蓝光泽,是时砂。
仅仅是皮肤接触那粗糙冰冷的表面,一股熟悉的、令人窒息的寒意就顺着指尖蛇行而上。那不是物理的冰冷,而是某种更深层、更恶毒的侵蚀。他猛地咬紧牙关,下唇瞬间尝到咸腥的铁锈味。来了。
万蚁噬心。
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感瞬间在指尖炸开,旋即化作亿万根烧红的钢针,沿着手臂的血管、神经疯狂蔓延!视野开始闪烁、扭曲,矿灯昏黄的光晕拉长、变形,耳边矿镐的敲击声、监工的呵斥声、同伴粗重的喘息声……统统被一种尖锐、高频的嗡鸣所覆盖,仿佛无数看不见的虫豸在他颅骨内疯狂啃噬尖叫。剧痛并非作用于单一感官,而是全方位地撕扯着他的存在感。时间本身似乎在这剧痛中变得粘稠、错乱,一秒被拉长成一个酷刑般的世纪。
“喂!废渣!发什么呆!想偷懒等鞭子吗?”旁边传来老巴索压低却严厉的嘶哑声音,一只布满老茧和污垢、装着简陋金属钩爪的手猛地拍在他肩上。
烬浑身一颤,幻象瞬间破碎,剧痛如潮水般稍退,留下的是虚脱般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冰冷。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粗麻衣,紧贴着嶙峋的脊背。
“丢掉它!快点!”巴索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矿石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恐惧,“别让那鬼东西在你手里待太久!它会钻进你的骨头,啃你的魂儿!你他妈还想再‘死’一次吗?”
烬低下头,看着自己因剧痛而不自觉蜷缩痉挛、布满新旧伤痕的手指。它们正死死攥着那块带来无尽痛苦的矿石,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。废人,怪胎,矿渣中的矿渣。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、仿佛拥有生命般脉动的冰冷恶意,以及那随时准备再次将他吞噬的剧痛深渊。在这吞噬生命的黑石矿坑最深处,他的“时间过敏症”就是一道永不愈合、时刻滴血的伤口,将他与“正常”的世界彻底割裂。
烬蜷缩在了角落,努力规避与时砂矿之间的接触。
哨所口处。
一阵冰冷、规律、如同齿轮咬合般的脚步声,压过了矿坑深处永不停歇的敲击与呻吟。不是矿渣们沉重的拖沓,也不是普通监工虚张声势的靴跟重踏。这声音带着一种精准的残酷,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,让附近几个正在推动矿石车的矿工瞬间僵首,连喘息都屏住了半拍。
他出现在哨所入口的光影分割处。没有多余的轮廓,像一块从矿坑阴影里首接剥离出来的、棱角分明的黑曜石。
莫雷克。
他比普通矿工高出一个头,但绝不臃肿。裹在剪裁合体、却异常坚韧的深灰色制服里,料子明显不是矿坑粗麻布可比,纤尘不染,与周遭的污秽格格不入。这身制服与其说是衣物,不如说是一层功能性的甲壳,关节处镶嵌着哑光的金属护具,胸口别着一枚小小的、不断流淌着微弱银沙的沙漏徽记——那是“时序之塔”最低阶眼线的标识,但在矿坑里,己是无上的权威。
他的脸像被矿坑的寒风常年打磨过,线条冷硬,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,却绷得紧紧的,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。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。左眼是正常的、冰蓝色的瞳孔,锐利得像能穿透岩层,看透人心底的恐惧。而右眼,则被一枚冰冷的机械义眼取代。那义眼并非简单的玻璃球,其中心是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、微缩的齿轮光圈,闪烁着非人的红光,无声地扫描着下方每一个蠕动的身影,将生命体征、劳作效率、甚至微小的违规动作,都化作冰冷的数据流。
他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缓缓踱到平台边缘的金属栏杆旁。金属栏杆在他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下发出轻微的、令人牙酸的吱呀声。手套很薄,紧贴皮肤,勾勒出修长却充满力量感的手指轮廓。
下方,一个矿工因过度疲惫,推着的矿石车微微偏离了轨道。很细微的偏移,几乎难以察觉。
莫雷克的机械义眼红光骤然凝实,锁定了那个身影。他甚至没有转头,只是用那冰冷的蓝眼珠,淡淡地瞥了一眼挂在哨所墙壁上的一个巨大、锈迹斑斑但指针异常精准的机械钟。
三秒。
他抬起右手。那只手平稳得如同手术台前的医生。手中没有鞭子,而是一把造型奇特、薄如柳叶的匕首。匕首的刃不是金属,而是某种凝固的深蓝色晶体,散发着和时砂同源却更加纯粹、更加危险的冷光。他用匕首的尖,轻轻敲击了一下栏杆。
“铛。”
声音不大,却像丧钟般清晰地穿透了矿坑的喧嚣,敲在每一个矿工的心上。那个推车的矿工猛地一抖,惊恐地抬头。
莫雷克没有看他,目光依旧平视着深渊般的矿坑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清晰地传到下方:
“编号 7-4-1-9。轨道偏移,效率损失 0.7%。工时账户,扣除 15 分钟。”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,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计算结果。
那个矿工瞬间面如死灰,15 分钟工时,意味着他离“时间账户归零”又近了一步。他想哀求,但喉咙像被堵住,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。
莫雷克终于将目光转向他。那目光像两把手术刀,精准地解剖着对方的绝望。“或者,” 他冰蓝的左眼微微眯起,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个像素点,那绝不是微笑,而是某种计算后的施舍方案,“你可以选择现在接受‘效率矫正’。三鞭。”
矿工颤抖着,几乎。他不敢选择鞭刑,那会让他几天无法劳作,损失的时间更多。他只能绝望地低下头,更加拼命地去扳正那沉重的矿车。
莫雷克不再看他,仿佛刚才只是处理掉一个程序里微不足道的报错。他的机械义眼红光流转,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矿工。突然,那红光的旋转速度似乎发生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变化,像雷达捕捉到了异常的反射信号。
他的视线,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阴影里,一个试图将自己蜷缩得更小、避免接触矿石的身影上——烬。
莫雷克没有立刻动作。他只是站在那里,像矿坑本身延伸出来的一道冰冷阴影。他微微侧头,仿佛在倾听空气中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、来自矿石深处的低语,又像是在接收机械义眼传来的更深层分析数据。他看到了烬那异常苍白的脸色,看到他触碰矿石时难以抑制的细微痉挛,看到他眼中深埋的、被剧痛磨砺出的、野兽般的警惕。
机械义眼中心的齿轮光圈,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。
“有意思。” 莫雷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语,那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。他冰冷的目光在烬身上停留了数秒,如同在打量一块值得研究的、带有特殊瑕疵的原矿。
然后,他转过身,不再看深渊,径首走向通往升降梯的控制台。在按下按钮前,他脚步顿了顿,没有回头,但那冰冷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,这次是对着空气,又像是对着整个矿坑无形的意志宣告:
“矿渣们,记住。时间不会宽恕错误。效率,就是生命。” 他顿了一下,似乎意有所指地补充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摩擦的尖锐,“而任何‘异常’,都逃不过清算。我记下你了。”
升降梯发出沉闷的启动声,栅栏门缓缓合拢,将他苍白、冷酷、如同精密机器般的身影吞没在上升的黑暗中。只有那机械义眼残留的红光轨迹,仿佛烙印在空气中,也烙印在每一个矿工——尤其是烬——的心头。
矿坑底层,只剩下更加沉重的敲击声,和一种比粉尘更令人窒息的、名为恐惧的寒意。